距離大學聯考剩下不到一個月，本來就緊張，另外有同學在這時候遭逢火車出軌的意外，班上的氣氛現在簡直是一蹶不振了。
第六節的空堂課，輔導室安排了老師來跟班上同學聊聊天，名義上是「緩除聯考壓力症候群」，事實上因為什麼，大家心知肚明。
「但地球不可能因此停止轉動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。」導師課堂上安排了時間跟我們精神講話，他這麼說，「也就是，該考的試還是要準備。沒有騙你們，最後的衝刺，就是要多做題目好好練習……」
然後又是一人兩張數學練習卷。
很難想像，可事實的確是，前一秒還吸著鼻子的大多數人，接過練習卷以後，轉眼便專注起來，各式鉛筆原子筆滑過紙條的刷刷聲一下子不絕於耳。
只有我仍發著呆，沒有動作。
討厭大夥兒的無情？不至於。這個節骨眼，「自私」是必要的——不然還能怎樣？
厭惡了永無止盡的題目轟炸？其實還好。麻痺了，自然就沒有厭惡不厭惡的問題。偶有情緒浮上，也只是催眠自己，別任性了就接受吧現在的高三生哪一個不跟你一樣……
最後一節，生命科學。老師課堂上按下手機接聽鍵講了五分鐘，隨後滿嘴抱歉著「臨時有事」，然後就紅著眼眶離開了。
猜是老師的爸爸出了問題。八十多歲身體硬朗的慈祥長者，歡歡喜喜跟團出遊，回程碰上了火車出軌……當下半點擦傷也沒有，可或許是嚇著了，白著臉回家後，竟再也下不了床，身體也一天一天虛弱下去。
只能說，人生真的無常。把課業當作全世界的我們，又何嘗想過，未來可能沒辦法是想像中的樣子？
如果，我是說如果……已經沒有未來可言的話……
距離放學鐘響還有二十分鐘，我什麼事也不想做，拿了張廢紙隨意塗鴉，同時胡思亂想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什麼。
突然一個好聽的聲音銀鈴般在身旁響起：「流真同學，我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？」
我抬頭看，是班上一個很漂亮的女孩。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，又經常擔任重要幹部，因此很得師長們的歡心。他們對她的期望很高，總是說她將來一定會成為榮譽校友。
她對每個人說話都客客氣氣，溫柔而禮貌。雖然很少人確切知道她家裡的狀況，不過想也知道是千金大小姐之流吧。
「好啊，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。」我說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。
女孩很快拉了張椅子到我身旁，款款而坐。
她所謂的問題包含英文文法和介係詞，都不難，思緒轉個彎，纏著的結便能暢通。
比較麻煩的是稍早老師發下來的數學練習卷，裡頭有幾題需要較變化的解題技巧，我一一提示了。但還剩一題，不管和她怎樣討論，就是不得要領。
看看時間，要打鐘放學了。
「沒關係，我回去再慢慢想……」
「咦？等等！」
我故作驚訝，接著從鉛筆盒裡拿出一枝鋼筆——黑色的。
鋼筆滑在紙面上，彷彿自己擁有生命似的，流暢而自然。整整齊齊幾行算式和標準答案，瞬間便出來了。
我微笑。
女孩竟皺了眉。
「怎麼了？」我奇怪道。
她遲疑了好一會兒，若有所語，最後卻只是喃喃著：「沒……沒事……」
接著抽回考卷，避難似地飛奔離去。沒幾步轉頭看了我一眼，那眼神……不曉得怎麼形容，總之不很正常。
是嫉妒我數學太強了嗎？
馬上我就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。女孩的為人及善良有目共睹，換作別人或許有這個可能，她的話，我相信不會。
挾著完成一件事情的滿足感，神采不由得輕轉飛揚。
直到放學留下來做值日生，擦淨黑板後把距離聯考日的「二十八」改成「二十七」，想到日子正在倒數，心情才復惡劣起來。
（註：2007年2月3日修改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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